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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須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初日分以恆河沙等身佈施。中日分復以恆河沙等身佈施。後日分亦以恆河沙等身佈施。如是無量百千萬億劫以身佈施。若復有人聞此經典信心不逆,其福勝彼。何況書寫受持讀誦為人解説。”———《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這段話的大致意思是:在各種佈施中能以自己最寶貴的身體佈施(奉獻勞動、獻身、捐軀等)是最難能可貴的。但是,假如每天早中晚用像印度恆河中的數不清的沙子那麼多自己的身軀做奉獻佈施,堅持做了世界百千萬億次從創生到毀滅的劫數時間。雖然有這麼大的功德,但是不如有人聽聞金剛經後產生不可逆轉的堅定信心,這信心的福德勝過前面以無數身佈施的功德。

  這段以比較的形式對金剛經殊勝功德的讚歎,絕對不是釋迦牟尼佛他老人家自賣自誇的溢美之辭。佛陀久遠以來不綺語,説每句話都是毫無半點戲言的。佛是以讚歎持經功德的方式巧妙的宣説了這樣一個道理:如果不破我執我見,即便做了許多善事,乃至以身佈施無數,但這只是輪迴中的善因,不能解脱生死,所以相對利益不大。如果能深刻理解金剛經中無我的道理,而生起不退的信心,則成為了脱生死,脱離輪迴的正因,這件事的福德當然勝過前面着相佈施。因為這不是數量的問題,而是本質上有着天壤之別。這裏所做解釋的基本觀點依據,源於元代中峰國師對金剛經的註解,而不是我個人憑空發揮創造的説法。

  有人不同意上説,認為自己能做好事,捨己為人,不就是破小我,成大我嗎?正因為如此,各個宗教不都是勸人為善,那麼各個宗教的道理都是和金剛經一樣的。只要捨己為人多做好事,不是都能解脱生死輪迴嗎?

  一切眾生的輪迴苦痛,是因少修善本,堅著於五欲,而眾苦逼迫,不得出離,也正是因為對一切世間虛妄之法的貪著,故有了種種貪嗔痴,這一切的根源,皆是我執我見,在這種狹隘的世界觀指導下,愛憎、對立、諂曲、荒謬、得失、功利種種過失終不能避免,痛苦也就生動地化現。

  提這樣問題的人,可謂不善反觀自我,不善返觀其心,雖破小我,但不是破我,而是轉移轉化為人格高尚的君子大我,甚至有人會把凡俗的我昇華提升到梵我,神我,不管你如何梵我合一,天人合一,這個我見我執包裝的如何精緻華麗,其實都沒有出離一個我字。佛家唯識宗設立眼耳鼻舌身意的六種識之上還有一個末那識,此識是俱生我執。也就是説,這是一種我們遙遠的生命長河中與生俱來的,強烈認執第八阿賴耶識為自我的一種識別認知。俱生我執始終認知身體是我的,心識是我的。我的身體,我的精神,我的眼耳鼻舌身意,我在做好事,我在幫助他,我在犧牲自己……如果能如是反觀,就會知道我們平時做善事,不離我執。

  生命存在的形態,從個體而言:對於自己是我相,相對於自己的對方則是他相。他相對於他自己來説還是我相。由個體擴大到群體,所有個體的集合,其總相就是眾生相。不論是我、他、或眾生,把這一切具體的生命現象歸納出抽象的共性,這種共性顯示的總相就是壽者相。世間上有許多真心不考慮自身命運得失,而一心平等地利濟社會的人,這樣的聖賢令人敬佩,可這樣也非真正徹底為眾生拔除痛苦之道,蓋為執着一個實有的眾生相壽者相,這樣的“實執”基礎上的善行,並不能突破一個“群體主義”之“我”。看似損我益他,不是破我相,而是益他相,歸根到底還是我相的另一種表現。從這個角度看,捨己助人,就好像我們常説的拆東牆補西牆,還是牆嘛,對治痛苦創造喜悦的“生產力”十分有限。故天台慧思大師説,“以大悲眼觀眾生,亦不著眾生想,亦不著無眾生想”。

  晚上想就此寫點東西,剛好看到一本科普讀物,書中科學家的一些研究成果也可以供我們借鑑。某些科學家主要研究動物間的競爭,而有些科學家則發現了動物之間利他合作的現象並加以研究。比如有些鳥羣中的小鳥,樂於充當哨兵的角色。當老鷹來襲時,它們會大聲鳴叫,提醒同伴危險來臨疏散逃跑。一般會認為這些放哨的鳥是危險的,老鷹一但看到引起注目的鳥就會來抓襲。 但在扎哈維眼裏,事情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他説,這隻鳥兒並不是要警告它的同夥,恰相反,它是在告訴同夥們:看,這裏多危險,但我仍然不怕,我仍然會為你們報警,因為我足夠強!也就是説,累贅理論認為,累贅越多,説明個體越強,因為它有這個能力負擔得起這些累贅。所以,敢於放哨並勇於報警的鳥兒會被同伴們看作是老大。基於這種考慮,很多鳥兒都願意充當這個角色,紛紛爭做哨兵。

  而另一個著名的案例,瞪羚的跳躍報警問題,看到獅子到來時,放哨的瞪羚會高高跳起以向正在專心吃草的夥伴們 報警,但同時也把自己暴露在了獅子的視野下。在這種極端情況下還敢於做出這種高危動作,如果真是為了利他,簡直可以把人感動至死。所以,瞪羚一直被當作群體選擇理論的樣板來加以宣傳。但扎哈維認為,瞪羚並不是愚蠢得活得不耐煩的傢伙,恰相反,它是在用自己高高的跳躍向獅子證明:你看我跳得多高!拜託你還是不要費力來追我了,你不如去追那些跳得不高的夥伴吧。

  雖然瞪羚的跳躍客觀上起到了向同伴報警的效果,但那實在不是它所關心的。報警作用只是一種附帶效果而已。此類的理論還有很多,大多能方便地解釋一兩類現象。也有人認為,鳥兒的報警可以使所有鳥羣一同驚飛起來,這樣,老鷹就有點無從下口了。

  還有一種魚在餵養自己子女的同時還義務餵養別人家的孩子。這並不是多麼高尚,而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使魚羣數量增大,雖然餵養成本增加,但是更安全,比自己的孩子被別的動物吃掉強。

  所以科學家道金斯總結説: 所有(動物界的)利他行為都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釋。這些解釋貫穿着一根主線:利他行為只是表象,根本的出發點仍是自私。所有的利他行為都可以用最終的自私來解釋。

  通過以上案例的學習,我們回到人類自身。很多人做好事,甚至包括我,是為了證明自我的價值,包括自我的能力品德都是優秀的,我是重要的,在人羣中要被肯定……有時,我們做好事是為了在群體中生存,只有自己對別人好,別人才能對自己好。自己才更安全,處境才會好,出發點還是以自我為中心。還有做善事就是為自己求功德,看似假舍,實際上是為了真得,被沒有離開貪執之心。當自我價值被肯定之後,這種自我觀念就得到生長,比如喜歡聽誇獎和讚美,聽不得一點逆耳之言,控制慾、領導欲、實現欲、名聞利養傲慢之心都在增長。所以在增長福德的同時,也就種下了以後墮落輪迴的因。當然這一切的以“我執”的出發點的心行都可能是在潛意識中完成的,非常隱蔽,我們需要金剛般若鋒利的智慧發現並破除它。所以佛家不反對求福做善事,這已經很好了,但是我們還可以做的更加完美,所以需要學習般若智慧,在無我智慧的攝持下行善。

  有人聽聞此見,便覺得既然一切空無我,那就善惡都一樣了,不必執着行善積德,為惡也是一樣。這可真是“三世佛冤”,如果抱守我執行善尚不可取,那作惡反倒是與我執惡習無關了嗎!《金剛經》的“空”,不是一無所有的空,而是“緣起性空”的智慧,既徹見“我執”的侷限,又能不執著於“空”的知解中,否則妄談無我,猶是我相。

  所以金剛經説既要不住一切相,同時還要佈施持戒等行一切善,這樣才能證得菩提。如筏喻,法到最後固然應舍,可是非法更是應當捨棄。《四百論》中説:“先遮遣非福,中應遣除我,後遮一切見,知此為智者。”先斷除“非福”的惡業,再對治“我”的執着,最後掃蕩一切空有二邊的知見,才是真正的“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方能徹底拔除有情的苦痛。(文/大悲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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